黑書館

拎著從超市採買回來的食材，走出電梯口那一刻剛就被斜靠在自家門口的人影給嚇了一大跳。

「光一…？」

或許比光一出現在自家門口更大的衝擊在於那一身看起來就是仔細打扮過的穿著：米色的合身西裝外套、淺灰色壓線襯衫、質感很好的古著牛仔褲…連頭髮竟然也好好的吹整過。不是運動服也沒有戴著漁夫帽跟墨鏡，剛一時之間有種「會不會在光一身後突然出現攝影機之類」的錯覺。

「你好慢喔。」光一低著頭開口。
「對不、欸、不對啊…你又沒說要來我幹嘛跟你道歉啊混帳，你今天怎麼突然跑過來……」

愣了一下，因為光一那平常至極的語氣，剛下意識反擊之後才想起來今天是情人節。

所以那一身打扮是……

「我肚子餓了。」光一低著頭走過來，一左一右的接過剛手上的東西。
「我又不是開餐廳的…」還噴了香水，是有沒有這麼……思緒翻騰著，剛不自覺扁了扁嘴後還是開了門：「裡面有雞蛋，破掉的話你去買一箱給我！」

那個打扮，原本是該在某個人身邊，或許是那種高級餐廳之類的地方約會的吧。
雖然甚麼都不說，但是，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因為你不說，所以我不問。
即使問了，也不會改變甚麼。
即使問了，最多最多，你也只是悶悶的說句不要問了，然後就沉默的去看你的體育報看你的量子力學看你的F1。

我為我如此了解你而感到悲哀。

扭亮了一室的暖黃，小健開心的飛奔過來，看到剛身邊的光一，停了腳步抽抽鼻子像在確認來者身分。

「小健這是光一先生唷，最近忙著跟人約會所以很久沒來看你的光一先生。」
「才沒有忙著約會。」
「那種事情不用跟我說喔，」剛背對著光一，抱起小健往客廳裡的水槽走去：「我又不是光一的保姆。」

水槽裡的魚自在的沉浮著，水槽玻璃反光倒映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

結果還是忍不住說了……真糟糕。

聽著光一開關冰箱放東西的聲音，塑膠袋沙沙作響的聲音反而顯得屋子更安靜。剛有點不安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回頭開口說話，只能繼續把視線放在水槽裡永遠一式表情的古代魚身上。

「你沒買可樂。」
「我又不喝。」
「我喝啊。」

那個理直氣壯的感覺是怎樣啊……

「你喝我就一定要買喔。」
「不然我開車去買。」
「洗碗槽下面櫃子裡好像還有幾罐沒冰的……」

還真是……

剛低著頭抱緊小健，窩回沙發上打開電視轉到綜藝頻道，不一會兒身邊一沉，光一端著塞了一堆冰塊的可樂挨著他坐了下來，還順勢把頭直接靠在他肩膀上。小健被擠得似乎不太舒服，連忙從剛的懷裡跳走。

「你把我兒子逼走了。」
「借我靠一下，等下就還他。」
「…你是流氓啊你。」
「不要那麼小氣嘛。」說完還爽朗的哈哈笑了兩聲：「欸欸剛你有聽到他說的嗎，很有趣欸。」

反而是那兩聲假笑讓剛開始覺得身邊這個人出了甚麼狀況。

「剛我餓了。」拉長了尾音，黏黏的低低的含混不清，像小時候一樣耍賴的聲音：「我想吃火鍋。」

有問題。

剛站起來的那一刻，光一低下頭去好像在找甚麼東西，不太自然的動作讓剛皺了眉頭。

從光一站在自家門口到現在，似乎一直低著頭在避開自己的視線。

「頭抬起來。」
「……甚麼？」
「堂本光一你把頭抬起來看著我。」
「你要幹嘛…」
「給我抬頭！」

那顆金褐色的腦袋緩緩的、緩緩的把臉抬起來，帶著一絲尷尬的苦笑：「我想說還可以撐久一點……」

剛瞪著眼睛盯著眼前那張臉，右頰上那一大片不自然的紅腫－甚至蔓延到了眼尾。眼眶突然一陣熱，伸出手，指尖才輕輕的碰到就看到光一眉頭飛快的收了一下。

「你就這樣讓她打你的臉？」
「不然…要還手嗎？」
「她憑甚麼打你？」

光一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之後，把剛整個人拉進懷裡抱著。

「她憑甚麼打你？」
「因為我讓她哭了。」

抱得好緊，一定是因為光一抱得太緊，所以胸口才會這麼難過；一定是因為光一抬頭看著自己時臉上的紅腫那麼明顯，所以眼淚才會被逼出來。那個光一從來沒說過、根本不知道是誰的女人，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被光一傷害也傷害了光一。

剛不知道自己是因為光一被打而感到難過，還是因為在那個時間點上容不下自己而難過。

因為不想說，可是也不想一個人。所以才會跑來找自己。寧可蹩腳的迴避也不肯說，這才不是堅強、這種時候根本不用堅強……

堂本光一你這個笨蛋！

「…」
「嗯？」
「每次我失戀，哭的都是你。」乾笑著，靠著的胸膛上輕微的抖動：「弄得好像是我讓你失戀一樣……明明失戀的人是我欸。」
「因為笨蛋沒有淚腺，我只好借給你。」
「笨蛋肚子餓了，又失戀又被女孩子呼巴掌還肚子餓真的很慘欸。」

溫暖的手輕輕的撫摸著剛的髮，從剃短的側邊到刻意留長的髮尾，一下一下，溫柔的安撫著：「我沒有那麼難過，真的。」
「真的？」
「我只是有點想不透，一些事情。」

光一的聲音聽起來，與其說是傷心，倒不如說更接近苦惱。

「喜歡啦愛啦甚麼的、剛你分得清楚嗎？」

「我好像沒有那種感覺…或者該說…感覺不到吧。」

剛有點愕然的抬起頭，光一微笑著指指自己的左胸口，用著好像說別人的事情那樣事不關己淡淡的口吻。

「喜歡也好，愛也好，好像從這裡被甚麼人拿走了一樣，我好像沒有那種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