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書館

醒來的時候伊集院已經不在房裡了，看看時間不過九點多一些，兩人睡著的時候

都快四點了，朝田這才想起來今天伊集院輪的是早班。

希望早上沒什麼需要立刻開刀的病患，翻過身，朝田又睡著了。

一串鑰匙掉落在房間角落，幽幽的，閃著陰鬱的銀光………

「伊集院醫生，你臉色很差欸，沒事吧？」送來病歷的護士有點擔心的看著伊集

院，擔心的問道：「不會是感冒了吧，最近好多人罹患了流行性感冒呢。」

伊集院接過病歷，對著護士微笑：「沒事的，這個交給我就好了別擔心。」
「真的不舒服別太勉強喔。」
「嗯，謝謝妳。」

總不好說昨天根本沒什麼睡吧……伊集院接過病歷，一邊翻著一邊啃著便利商店

的三明治。

接連幾個大手術的成功，原本沒什麼病患的北洋醫院也漸漸開始有人指名要送過

來給朝田醫生治療，雖然說是杯水車薪，但是相對的也是件好事，至少不會讓明

真那邊太好過。就算拆散了醫龍小組又如何？他們絕對不會就這樣認輸的。

「喔，伊集院醫生今天早班喔。」

「早啊野村先生。」

野村走到他身邊坐下，接著一陣酒精的味道傳了過來。伊集院從病歷表裡抬頭，

發現他正在用噴霧罐對著桌面不知道噴灑著什麼。

「這是酒精稀釋液，可以消毒喔，你要不要我幫你一起把桌子擦一下……」

「……你噴到我的三明治了……」看著才咬了三四口就慘遭酒精水洗禮的三明治

，伊集院很認命的拿去垃圾桶丟掉。

很好，睡眠不足，腰酸背痛，早餐也泡湯了，如果再來個緊急手術之類的，他這

一天的開始就更完美的糟糕了。

－三點要打個電話看看他醒了沒，雖然說是標準的手術機器，不過還是提醒一下

工作時間好了……還是兩點打好了，三點打了不見得他會記得吃東西。記得心臟

的構造、記得每種心臟術式的運作、卻常常忘記吃東西，看起來一副精明悍練有

時候甚至是帶著恐怖感的男人，在生活方面卻是一點規律都沒有。

發呆得太久了，直到感覺到野村的呼吸聲近在耳邊才連忙把捏在手裡的三明治丟

掉，回頭順便把那個據說很害怕和人交際卻非常喜歡跟自己胡說八道的傢伙推開

：「靠太近了啦。」

野村笑得一臉詭異的踱步回自己的座位，用一種不大不小的音量開口。

「脖子上有吻痕喔。」

伊集院第一反應是伸手遮住脖子：「那…那是蚊子咬的…」

「我隨便說說的，你穿高領毛衣欸伊集院。」

……………

拿起書遮住臉，野村的聲音帶著點說不出來的詭譎。

「領子拉高一點，不然等下護士們發現了可不是蚊子就可以打發掉的。」

尷尬得什麼都說不出來，伊集院只好照著野村的建議，默默的把領子再拉高一些

。想走回座位把剩下的病歷表看完，偏偏野村的座位就在自己的隔壁。什麼叫做

進退兩難，僵在垃圾桶前面不知道該怎麼辦的伊集院就是很好的範例。

「不要擋路。」

剛進門的外山一邊揉著額頭一邊推開伊集院，充滿血絲的眼睛很明顯的是宿醉未

醒又加上睡不好，這個少爺醫師脾氣之大以前在明真就稍微聽說過了，這狀況最

好連交談也免了，伊集院只好走回自己的座位繼續看著病歷表。

反正，就是蚊子咬的，不管了，先把病歷看完再說吧。伊集院重新把注意力放回

桌上的病歷表，其他的事情等自己的腦筋運作夠清楚之後再想吧。

你身上有那男人慣用的古龍水的味道。

這讓我很不高興，很不高興。

我其實是個卑劣的人喔，呵呵。

只是你不知道。

但是我想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唯一能夠好好休息的午餐時間，伊集院窩在小小的醫院中庭角落，細心的縫合著

豬心。

速度還是跟不上朝田醫生啊……每一次的練習帶來的就是更深一層的挫折感，天

才外科醫師的程度跟普通人當然不可同日而語，只是自己跟在他身邊這麼久了，

卻連簡單的縫合都做得不盡理想，要說不心急絕對是騙人的。

跟不上那個人，就會被丟下來。

可是為什麼明明是一樣的動作，自己做起來卻怎麼也不對。

天賦差異嗎……眉頭又皺了起來……

如果再聰明一點、再靈巧一點、再敏銳一點就好了……

「動作有夠慢的你……」

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背後的人，伊集院連回頭都懶。

紗布瘤手術那次他就知道了，少爺醫生跟朝田醫生是一樣的人，那種速度就算自

己練習再多次也趕不上。

「你當第一助手這麼久了連個豬心都縫不好，我真懷疑那次的巴提斯塔手術到底

是不是你開的啊。」
「感謝你的關心外山醫生，我正在彌補我的技術。」

天才是一分的天賦加上九十九分的努力，伊集院不斷的在心中默念著這句話，拉

著縫線的鉗子卻怎麼也快不了。

「你的手腕打石膏了啊，這麼硬怎麼轉。」

右手被握住了，接著是左手，外山整個人從背後抓住他的雙手開始動作：「這邊

拉過來，手腕不要轉直接再拉過去…對…不笨嘛…這邊壓住然後往上拉…你是在

縫心臟不是在縫衣服，輕一點…」

順著外山的引導，伊集院發現似乎一直無法加快的速度有些改變了，原來是自己

的習慣動作才讓縫合的速度減緩。

這個少爺醫生雖然嘴巴不怎麼好，人似乎還不壞。

「哪，不是好了，你剛剛到底在縫什麼鬼。」

看著被縫合完整的心臟，原本對外山多少有些偏見的伊集院不得不承認：他很行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來協助自己，依舊轉過頭，開心的笑著道謝。

「謝謝你外山醫生。」
「不用謝我，我可不想手術時被你拖累。還有你身上什麼味道啊好臭……」
「呃…應該是酒精稀釋液……」有點尷尬的笑著，伊集院絲毫沒有發現外山跟他

的姿勢曖昧到很足夠讓某個剛到醫院的人臉又黑了一下。

高大的身影緩緩的踱步走開，手中另一個便當順理成章的被丟進垃圾桶裡。

朝田醫生今天的心情非常不好。

摸不著頭緒的伊集院只能盡量做別的事情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還好醫院永遠都

不怕沒事情可以做，就算都沒事情可以做了，他還可以在醫局繼續他無止盡的豬

心練習地獄。

不過連緊急手術他要去幫忙都以”不需要這麼多人”為理由叫他留在醫局待命，

這讓很久很久沒有發怒的伊集院有點生氣了。

…就算聽起來多麼正確的理由，現在都感覺像是一種排擠。

看看時間也到了，似乎除了縫豬心之外也沒什麼事情可做了，又想到被拒絕手術

，伊集院賭氣的收拾起東西準備下班回家好好睡一覺再說。

「外面在下雨了，我送你吧。」
「咦……」伊集院有點吃驚的看著提議的人。

不容遲疑的手被拉了過去，跟著那人的腳步，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醫院長廊的另一

頭。

雨還在下著。

「4.0縫線，鉗子。」
「是。」

朝田心裡突然閃過一陣不安。

手術中，專心。

鑰匙呢………

伊集院苦著一張臉，真是夠了，連鑰匙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包包整個翻遍了就是找不到。

他還在手術中吧…要打給他嗎？
打去應該也是語音信箱吧。
那，留個話吧，備用鑰匙在他那兒。回電之前先過去他那邊等吧。

正要撥出的電話被另一隻手按住，伊集院回頭，那人第一次真誠溫和的微笑著看

著自己。

「忘了帶鑰匙？」
「嗯。」
「你要打給朝田？」
「嗯…可能要借住他那邊了吧。」
「他現在應該手術中，你打去也沒人接吧。」
「……」
「搞不好會他會覺得你很煩喔這種小事情。」

冷著一張臉什麼也不說的把鑰匙丟給他，比開口斥責更難受。
的確，是個麻煩。
伊集院黯淡著臉苦笑。
可能，一直以來都只是個麻煩吧，或許，應該，是這樣的吧……

「還是你先住我哪？」
「唔……」狐疑的看著與人交際狀態向來不佳的男子。
「你也不想給朝田添麻煩吧。」

這說法真是命中紅心準確無誤啊。

想了想，收起了手機，微笑的跟那人點個頭：「那就打擾你了，非常抱歉。」

「走吧。」

不用抱歉，真的。

我好開心，好開心。

只有一次的機會喔，呵呵。

手術終了，走回醫局發現伊集院已經不在了。
自己的手機沒有來電。
伊集院回去了。

有時候對於自己輕易的對伊集院發怒而感到不解，卻又在看到他和其他人互動過

分良好的時候感到不悅。

忌妒是女人才做的事情不是嗎？那自己心裡那種苦悶又是為什麼。

外面在下雨，伊集院不可能這麼大的雨還騎車回去吧。
不過很難說，因為他是伊集院，對任何事情都柔順的接受，包括這樣時常把人逼

在臨界點的自己。

「朝田醫生，伊集院醫生剛剛回去了喔。」

有點氣弱的男子走進醫局，看著正在發愣的他開口。

「外山醫生剛剛開車送他回去了。」

雨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