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書館

「捏捏…你看吧…真的很像貓吧…連手都握成拳頭了還蜷著身體。」

「小荒好難得睡得這麼安穩喔。」

「很可愛的臉吧…還有你看喔…睫毛很長吧…很可愛吧。」

小香的聲音好吵。

翻過身隨手抓了棉被蓋住耳朵。

「真的很像貓……」

有一個低沉的笑聲。

很耳熟。

姆！

猛地坐起身，睜開眼睛看到的是趴在床邊低頭看著我的臉的小香，還有蹲在一旁微笑看著我的藤吉。

「搞什麼啊小香，幹麼不叫醒我！」

「啊啦啦小荒很久沒睡得這麼可愛了嘛，我怎麼捨得吵醒這麼可愛的小荒呢對不對藤吉醫生？」小香笑得一臉很欠揍的樣子，蹲在床旁邊的藤吉早就笑彎了眼睛。

天啊他們這樣看了多久………一陣尷尬和莫名其妙的熱度衝上腦袋，我連忙跳起來抓著丟在椅子上的白袍拔腿就往外跑，臭小香妳絕對是故意的對吧！！！！早知道妳醒了這麼難纏還是偷放點鎮靜劑給妳睡到翻掉好了。

要去哪？這時間去哪裡都有機會碰到巡房的藤吉，內科的守備範圍怎麼這麼大……回急診室好了，被鬼頭和76公斤纏上還沒這麼要命……該死我在臉紅什麼……

碰！

「痛痛痛…荒瀨醫生你在幹嘛啊！醫院走廊請你別用跑的好嗎！」
「沒有人把資料堆到遮住眼睛的啦53公斤！」
「啊……慘了我的資料…」

七手八腳的撿著四處散落的資料，嘴裡念念有詞還不時偷偷瞪我，唷，膽子好像變大了一點喔小個子，不過那個囉哩囉唆的毛病還是不改，76公斤怎麼受得了他這樣像收音機打開就停不下來的傢伙啊。

順手抓過身邊一份影印稿，唔，巴提斯塔手術相關的，喔喔，真有意思啊……我逐一翻著，看來是比我想像中還要複雜龐大的手術，加藤這女人不簡單，搞了這麼有意思的論文題目……

說到這，看看忙著撿拾資料的53公斤，連這小子都這麼認真了，我好像也得加把勁。

最近不太用藥了，小香不在店裡我也沒地方買醉，反正晚上沒辦法睡覺，應該找些東西來看看。

既然救了小香，我想，我應該有能力，再去救一些人吧。
至少，哪天真的死了，到地獄還可以挺起胸膛說，欸欸我可是救過不少人的。

這樣，應該可以吧。

我應該，做得到吧。

這樣，藤吉圭介說不定，也許，可能會改變對我的看法吧。

有了喜歡的人，好像真的會改變一些東西。

想到鬼頭發現我在看巴提斯塔手術的資料，一副眼珠子快要掉下來的樣子就好笑，好歹我答應過別人的事情就會做到，有需要這麼驚訝嗎？

清醒的時間變長了，相對的進手術室的時間也多了，動作上也比以前流暢，集中力體力似乎也變好了。我好像浪費了好長一段時間停在一個點，直到那個人推推我的肩膀，溫柔的笑著說術後管理就交給我，我才開始一步一步的往前。

一直說小個子運氣不錯，我好像，也不是那麼倒楣。
小香保護著我，然後，突然有了一個需要我的團隊，原來這樣的我，也是被人需要被人依賴著的。

活著的真實感，又回來了。

如果，那些惡夢可以不再回到我的夜裡，我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安心入眠就更好了。

罪惡感這種東西，扛久了，就變成深植在靈魂底層的刻印。

我還不知道，要怎麼走出去。

趴在小香的被子上，閉起眼睛享受片刻寧靜。小香一邊削著蘋果一邊哼著歌，心情很好的樣子。健健康康的小香還是比較好的，雖然還是很吵很煩，可是活著真的很好喔小香。

「為什麼我是病人卻要削水果給小荒吃啊……」
「因為我想吃啊。」
「你真的很任性欸小荒。」
「小香妳好吵喔，我拿點鎮靜劑給妳要不要？」

好想睡覺……

「小荒…喝點人蔘茶，醒醒，不可以這樣睡著啦會感冒。」

揉揉眼睛，伸了個懶腰接過小香遞給我冒著白煙的人蔘茶。

「小荒喜歡的人是藤吉醫生對吧。」

噗－燙燙燙燙……整口茶整個噴到被子上，小香一邊大叫一邊忙著拿衛生紙擦著：「笨小荒你看看你…就說了是貓舌頭還喝這麼快！」

好燙…舌頭整個麻掉了，漲紅著臉我一邊咳著一邊回嘴：「誰叫妳說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一看就知道了還在裝死。」小香乾脆伸出手捏著我的臉：「每次藤吉醫生一進病房，你就像驚嚇到的貓一樣弓起身子垂著尾巴逃出去，這樣還看不出來才怪。」

「妳怎麼不說我怕他，好痛喔小香不要捏了！」

「哼哼…小荒害怕的樣子才不是這樣…我可是很了解你的喔。」又多捏了兩下才放手，拿起放在一旁的蘋果繼續削著。

好痛。我又不是小孩子捏什麼臉，就算是小孩子被這樣用力捏也會生氣大哭的吧。不過，真的讓我介意的還是小香說的，我的反應真的很明顯嗎？

看看小香，感覺這問題真不知道該不該問，問了一定又是沒完沒了的嘮叨，搞不好還會繼續捏我的臉……

「小香小姐的精神很好喔，走廊上就聽到妳的聲音了。」藤吉拿著病歷表笑著走進來。

「我先回急診室了。」幾乎是反射動作馬上站起來，連想都沒想就往門口方向走過去，沒想到才走不到兩步藤吉居然擋在我前面。

「不用急著走，我看看她等等就離開了。」

不要笑得這麼溫柔的樣子跟我說話啊……

「小荒你的尾巴垂下來了喔。」小香笑得一臉燦爛。

－毆打病人會被開除嗎？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低著頭尷尬得不知道該怎麼辦。

「小荒別站在那邊啊！」

腦子又開始混亂了。

還是走好了，離開好了，不然會被看出來……不行現在還不是時候我還沒有準備好被拒絕，不想在這裡，還是回急診室好了。

「我…我還是不要待在這裡好了……」
「小荒……」
「我這種人…還是不要待在這邊…污染空氣好了……」

碰！

小香居然拿蘋果丟我的頭。

摀著額頭也不管小香一定會找機會修理我，加快速度往門口的方向衝過去。我知道我現在看起來一定很蠢，不過我就是不想出現在他面前，那會顯得我這個人好糟糕、好糟糕。

急診室居然變成我的避難所，真是，夠好笑了。

窩在固定窩著的沙發上，戴起眼罩，關上耳朵，背對著門口蜷著身子，習慣了好幾年這樣的姿勢，才發現原來我是這麼缺乏安全感。

該怎麼辦呢？

如果是以前的我，會怎麼做？

總不能每次看到藤吉就逃走吧，將來動手術一定會碰到面，我可不想變成臨陣脫逃的麻醉醫師。
可是我沒有辦法控制一看到他的臉就失常的狀態，比如說心跳加速臉紅這類的…該死我現在又在臉紅什麼鬼…動手術戴著口罩當然看不到，總不能平常就戴著口罩吧，那看起來只會像笨蛋。

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人的感情怎麼這麼麻煩啊，我怎麼會喜歡上人勒？不喜歡就沒這麼多麻煩了。

現在去跟76公斤說我不加入會不會被打一頓？

天啊我怎麼一直在想逃走的方法，振作啊荒瀨門次，你不是發誓說只要小香醒過來你一定會去表白，被拒絕被羞辱也沒關係的嗎？你的男子氣概跑哪去了啊？

有人擠到我身邊坐下，還來不及開口罵人，眼罩被掀開了。

藤吉圭介！！！！！！！！！！

「你還要逃去哪？這裡已經是急診室了。」

誰經過叫我去動個手術啊…鬼頭呢76公斤呢急診今天怎麼沒有緊急手術……

「你好像看到我就很緊張的樣子，荒瀨。」

吞了口口水，心裡默數著一到十，嗯，比較好一點了。

「我沒有緊張。你想太多了。」很好，沒有結巴。

他笑著，又是那招牌的溫柔笑臉。

「小香小姐跟我說……」
「她跟你說了什麼！」

臭小香妳妳妳妳……情急之下我連忙抓著藤吉的手腕撇清：「別相信她說的話，她最喜歡胡說八道了。」

藤吉轉過臉來看著我，不是那種看了好多次的微笑，而是整排牙齒露出來的笑容
，為什麼我覺得背後的寒毛一根一根的豎起來了。

「她什麼都沒說。我先去忙了。」說完，藤吉很乾脆的離開了。

為什麼我看到這個完美爸爸的臉上有一種惡作劇的頑皮？

她什麼都沒說。
她什麼都沒說。
她什麼都沒說。
她什麼都沒說。
她什麼都沒說。
她什麼都沒說。

小香，應該，什麼都說了吧…………